一生應該參加一次這樣的茶會

一生應該參加一次這樣的茶會

2019-10-15

分享來自  慢下來的 成都嵐香齋文章   原文出處

感謝一切的機緣巧合,讓我能夠遇見更多美好。

清香齋的解致璋老師,我聞其名已久,尤其是他所舉辦的茶會,更是讓我嚮往。但遺憾的是,因為各種原因,之前他舉辦的茶會我一直在錯過。幸好此次受好友提前通知,我得知老師將在杭州的淨慈寺舉辦一場茶會,正好我在不遠的蘇州,於是終於能夠得償所願。

茶會定於晚上六點半開始,我提早了一個小時抵達,因此得見了茶會開始前的工作場面:我看到解致璋老師的學生忙進忙出,每個人分工明確,但是又都能在完成自己工作的基礎上,協調其他人的工作,使整個章程有序地進展。他們真誠地接待每一位來賓,核對名字,引入會場。

進入會場後,我與其他茶客首先來到的是迎賓席,用於接待的茶是台灣烏龍茶。許久沒喝到台灣茶的我,在喝到故鄉的茶的一瞬間,思鄉的情緒一瞬間湧上心頭,甚至有熱淚盈眶的衝動。我品嚐茶的同時,也在觀察著四周,我看到佈置細心的茶席後面,有一位茶人老師在臨時搭建的簡陋桌台上泡茶,他並沒有因為燈光昏暗而懈怠手中的動作,仍然嚴謹地對待每一壺茶。在這個茶會上,即使是一杯迎賓茶,都如此下功夫。這和我原先參加的茶會喝到用以迎賓用的大桶茶完全不一樣。

茶人老師在臨時搭建的簡陋桌台上泡茶

在茶會開始前,他們很細心地為我們每一個人準備了屬於自己的姓名箋,我們可以將其放在自己喜愛的位置上,等待茶會開始。

茶會開始後,我本以為我將迎接的或是音樂,或是燈光,或是舞蹈,可讓我意想不到的是,這些形式都沒有,茶會就在無聲中開始了。夜幕降臨,燈光昏暗,茶人們開始侍茶,時光彷彿都慢了下來。我已經許久沒有讓自己慢下來了,也許我應該給自己這樣的機會。

當茶人溫壺、將茶葉放入壺內搖晃後,便開始傳遞茶壺,讓我們品聞這一壺台灣木柵鐵觀音的香氣。這款茶我有近六年沒有喝過了——雖然曾經喝過無數次。在我啜飲的一剎那,舌頭的記憶彷彿被喚醒了,有點苦澀,蓬勃的香氣以及茶味在我的鼻腔裡噴發出來。

侍茶人 蔡佩芬 高山鐵觀音 · 奧萬大 2016 春茶

這款茶雖有點苦澀,但化開後的回甘卻讓我覺得十分舒服。在第二泡茶進行的時候,我突然發現茶人們有一個特殊的動作,他們拿著茶匙,將茶葉在茶壺裡緩慢地撥開,我詢問一位茶人這樣做的原因,他說這是讓茶葉散熱,能夠更好地控制溫度。怪不得這壺茶在喝了五泡之後,仍然能保持其第一泡的味道。

中場休息的時候,為我們準備的茶點是來自台灣的小點心,入口即化,甜而不膩,清香適口,在場的諸位茶客贊不絕口。

第二場茶席的佈置讓我覺得十分有趣,在趣味中可見茶席主人較高水準的藝術水平。她的茶席道具裡,有很多是她從世界各地搜羅而來的小玩意兒,重金難求。富有趣味的茶具反映出的是主人一顆粉紅色的少女心。燈光微弱,但她蓋碗上的小蝴蝶卻彷彿發了光,飛進了我的心裡。

茶席主人泡的茶是鳳凰單樅,在我的記憶中,它始終是一款非常“艷”的茶,讓我一直喝不明白。我本以為應該用潮汕泡茶的方式來泡這壺茶,但茶主人卻使用了蓋碗和台灣聞香杯。她先將茶湯注入聞香杯中,再將聞香杯的茶湯倒入茶杯,最後將已經空的細長秀氣的聞香杯交給我們品聞。聞之,我的腦海中浮現了茉莉的清香和蘭花的濃艷,但是這種“艷”不會讓我覺得不舒服,杯底的香氣又帶有微甜的焦糖味。喝下這杯茶時,在舌尖後面接著而來的居然是一種穩重的香氣,讓我覺得霸氣得非常到位。就如茶主人給我的感受——她嬌弱的外表下,似乎沒那麼簡單。

李婉瑄 鳳凰單樅 · 潮州烏崠 2018

在我喝茶喝得有些陶醉的時候,我聽到了誦經者在殿內誦經的經文聲,以及南屏晚鐘悠遠清揚的聲音。我的心弦一顫,聽著這樣的清音,手中的茶也彷彿去了塵味,我逐漸進入了一個無我的世界……

茶席言談間,有位茶客問茶主人習茶多久了,她輕描淡寫地說,十三年。席間聽到的我,內心十分震撼。即便是她這樣的茶人,也逃不過“台上三分鐘,台下十年功。”世間沒有一件事是容易事,只有一件事成為了習慣,才能自然。

茶會結束後,我的腦海中依然迴盪著那沉鬱磅礴的鐘聲。此時,晚風正好,天地浩大。

清香齋二號院. 台北市杭州南路一段71巷2號  2018 All Rights Reserved. 版權説明

臨安淨慈,南屏待清香

臨安淨慈,南屏待清香

2019-10-15

分享來自  慈蔓   煮魂待客文章   原文出處

慕名解致璋老師已久,終得緣與解老師相識,前往台北清香齋拜訪學習之餘,亦很是期待能參加一場解老師舉辦的茶會。卻恰好,聽說清香齋不久便會前往杭州淨慈禪寺舉辦一場靜聽南屏晚鐘的茶會,期待即將要實現。

(台北清香齋 二號院)

杭州淨慈禪寺,東南佛國千年古剎皇家寺院,位西湖南岸,南屏慧日峰下,眺雷峰塔,“南屏晚鐘”為西湖十景之一。

己亥 農曆八月廿三至八月廿七,清香齋與杭州淨慈禪寺共同舉辦了為期五天八場的茶會,依次在凌晨與黃昏,靜聽南屏曉鐘、南屏晚鐘。

(图片来源:净慈寺)

我參加了最後一場八月廿七凌晨的場次,唯恐遲到,凌晨三點半出發淨慈寺,寺內工作人員已在備早餐,選了現磨豆漿與花卷,朋友嘆了好幾日淨慈寺的花卷太好吃。

凌晨四點半,賓客開始陸續簽到入席。濟公殿,這裡曾是濟公 道濟和尚清修之處,茶會在濟公殿室外舉行。

(圖片來源:淨慈寺)

伴星空朗月與燭光,隨緣找到席位坐下,茶席主人悠悠出席,而後拿出精緻稀奇的小玩意逐一熄滅燭火。靜坐,出現了入場時不曾注意的細節。蛐蛐兒聲入耳,寂靜之夜,清脆至極,抬頭看星空,秋夜微涼。

 

有鐘聲傳來,南屏曉鐘,一百零八聲,擊破長夜昏沉,教義說人有一百零八種煩惱,聽聞鐘聲煩惱得以消除,明心見性。

 

不遠處,笛聲傳來,庭深悠悠,斯如今日。

(圖片來源:淨慈寺)

忽而,轟鳴聲由遠至近,山的那頭,是飛機劃向星空。在第二台飛機劃過天空時,夜微亮,竟留下了美麗的痕跡。時間是凌晨五點,趕緊拍下這一刻,此景難忘。


隨後,相繼飛來兩台分別往兩個方向,似乎一下明白了飛機起飛的路線,飛機轟鳴而過,蛐蛐兒聲再次清晰。

水沸聲起,提壺溫杯,繼而天色更亮了,舞台序幕緩緩拉開,蛐蛐儿知趣退場。

茶主人碧蓮開始沖泡東方美人,花香蜜香,入鼻,啜一口,入心。

水沸聲起,提壺溫杯,繼而天色更亮了,舞台序幕緩緩拉開,蛐蛐儿知趣退場。

茶主人碧蓮開始沖泡東方美人,花香蜜香,入鼻,啜一口,入心。

茶主人碧蓮,步伐輕盈
(圖片來源:淨慈寺)茶主人梁娟,冲泡阿里山高山乌龙樟树湖

天色由暗至明,畫面逐漸清晰,舞台的序幕完全拉開,解老師心中的畫大概就是這樣吧,茶席上的花、器、燭台,高高低低,濃淡相宜,不偏不倚。案上山水,南屏曉鐘,是畫亦是一出至美的舞台劇。

(圖片來源:淨慈寺)

有人問我,為什麼解老師的茶席上那麼多東西,為何不留白?


可是,留白的精髓在於“留”,而不是“白”,不是東西放得少空得多就詫寂了,就大道至簡了。解老師的“留白”從來都在,只是你沒看見。


繪畫裡的留白從來都不是單純的白,橡皮在繪畫者手裡是筆而非擦擦。當把繁瑣都能做到極致,那麼想要的“白”也就輕而易舉了。

人生萬事消磨盡,只有清香似舊時。
解致璋老師與淨慈寺主持戒清法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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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屏鐘聲裡的淨慈寺與清香齋

在清香齋聽鐘聲

在清香齋聽鐘聲

2019-10-15

分享來自  寶和年間文章   原文出處

清香齋到杭州做茶會,有幸收到了邀請,就趁著周末過去。

傍晚去茶會的路上,走了一小段蜿蜒起伏的車道,進入淨慈寺。

一路上兩側都是樹,晚了有風吹,枝葉們在圍牆上頭,一邊漸漸變得墨黑,一遍發出密密的搖晃摩擦聲,好像下著乾燥的雨。

十二席茶,設在濟公殿的外頭,七點一刻開席,喝了一席炭焙的東方美人。

天色已經暗了,每一席上都點著高高低低的小蠟燭,三三兩兩陳列著,抬頭看過去,白壁下面,散著一點一點的橙黃色的小小的光,人一簇一簇地圍聚。

背後一棵大樹,不會認是什麼樹,只看到一大片葉子,細細密密的葉片結成一片,平滑地拂在前頭飛簷的一角,上面是藍色的天,亮度已經很低了,還有一些雲氣籠罩在上面,有些地方厚,有些地方薄,有一些絨絨的感覺。再往前一些,濟公殿的簷上,也有一片團圓起伏的樹。

住持說話的時候,四周安靜下來,沒有話筒擴音,嗓音不大,意外的是,在戶外的一大片地方,風聲樹聲中,也聽得清晰穩定。

他說著的時候,主人已經安靜順滑地開始動作,他們也穿著舊而整潔的茶服,輕聲問好,介紹,溫壺溫杯,把盛著茶葉的茶荷遞過來請客人聞香味,再把茶葉投入壺裡。

在壺的熱度中,茶葉開始有變化,再請客人聞過,拿著壺耳朵托著底接過來,啟開壺蓋,香氣已經濃烈起來,高焙火特有的熱烈香氣中里,帶著一種明確的果酸。

注水出湯的一段時間裡,換了一位吹笛子的人,笛子聲音平空起來時,人滯住了三五秒,可能和那個環境有關,好像被兜頭敲了一下,就停住了。後來風也大了,就一邊專心地聽,一邊留神看著身前一顆蘭草和一盆鐵線蕨,也沒有想什麼,好像是空而愣怔的,看著它們在風裡搖動,感覺很平靜也很敏感,只要它們有失衡的趨勢,就可以馬上伸出手去扶住。

又回頭去找,十米開外,月洞門一側的南天竹下,沒有什麼人的地方,穿著米色舊茶服的解老師站在那兒,樹已經暗成了剪影,她站得很獨自也很挺拔,又好像是在另外一個空間中。一會兒,穿著灰色僧袍的住持過去交談,兩人一道在那里站著,也不戲劇化,又好像是很好的戲裡才能有的場景。

這一次茶會的開場,比去年那次更簡單,她連話都沒有說,跟隨她學習了十多二十年,少也有小十年的學生們是主角,從台灣跑過來,各自搭起自己的那一席,燒水,置景,招待客人。回想起來最初一次見面,在台北的清香齋中,佔去了她幾個鐘頭的時間來說話,夜了也泡了茶喝,也點了小小的燭火,也有一小簇鐵線蕨開在案頭,後來有人問解老師的茶是什麼滋味,想想說那時候心都在說話中,真的不記得了,被說暴殄天物。想確實是沒有體會到,但聽懂了話,沒有喝懂茶,不算都錯過了。

這次喝的東方美人,香得很強烈,總共五泡,每一泡味道都不同。

每一泡,都先註入聞香杯中,聞了湯麵的香,再倒入品杯,喝了之後,仔細分辨滋味,再聞聞品杯底的香,再聞聞聞香杯底的香,小小的杯子,核桃大小,過家家一樣,有點忙。好像公事家事都不在了,無事可做,於是可以放心小心地拿著這細膩又沉實的小器物,反復體會。

那五泡中,頭一兩泡,香得人有點錯愕,直接衝進鼻腔,又暖又濃又硬朗,後面有一泡,香中有一點很薄的涼意,還有一泡,有墨的氣味。

參加過清香齋的兩次茶會了。上次是一年前,差不多的時候,盤桓了從準備到三天茶席的全程,寫了一篇很長的作文。這次用茶客人的心態入場,不再刻意去問些問題。比如為什麼要做這件事情,這個花兒為什麼要這樣插,今年泡的這個茶,和去年比起來,感受又有什麼不同,或者,茶這件事,給您帶來的是什麼?

也真的想過這個問題的,這樣的茶會的好,在哪裡。上回拉著茶主人聊,也想明白了一些,這個好,對事茶的人來說,是比較清晰的。

如果你有註意到,在暮色裡,微小的燭光裡,他們是怎麼用細微又巧妙的動作,把茶分毫不差地從茶倉轉移到茶荷裡,注水時壺的穩定度,水柱的渾圓均勻,還有細說起同一款茶,不同年份的區別,冬天的和春天的區別,乃至安靜為自己熨平那一塊塊茶巾的時候,就會知道,他們為自己,找到了一件好事,由一個細小的點,去練習和體會各種,讓生活又美又有章法,並且已經在裡面認真地玩了很久了。

同去的伙伴說,你看這夜間的茶會,就好像給自己上了一個大妝,盡心盡力,拾掇好了,夜幕就來了,於是那些細節,又隱起來。

枝葉的影子投在茶巾上,茶杯落在光影上,從這邊看是個樣子,那邊看,又有另一種心思,你不用全看見,感受就好。總之他們把他們的事做好了。那些可以持續的時光,心甘情願的投入,就是他們的福氣。

對喝茶的人來說,也都是好事,每一席茶,十分好看講究,也都好喝,主人和他們的茶相處了很多年,從茶水比例到溫度、力度,有得心應手的沖泡方案,可能有喜歡不喜歡,沒有好和不好。

並且當人面對著桌案上的山水景緻,和那些專業認真的人的時候,就變得有點不一樣了,不自覺帶了一些驚奇,恭敬和艷羨,真心斯文,手腳放輕,開始感知和分辨。

其間去聞彭的杯底,同一種茶的同一泡,兩個杯子裡遺留的味道,竟然是兩種。就特別認真地聞,討論了一下,他說,我的這麼清淡,是因為最後一口喝下去,太用力,以致把氣味都吸光了嗎?

平日也喝茶,亂忙的間隙,坐下來透口氣。很少像這樣,心平氣和理直氣壯地坐在這裡,說著一些陌生的話。

讓人變得異樣的,也包括這個茶會所集齊的一切吧,秋天,老寺,陣雨,風和南天竹下面站著的師長。

這是在茶和景之外,額外的一個機會,或者說就是氛圍,好像戲裝一上身,就成了另一個你,來得及看到了看不到的,喝到了喝不到的,說了不會說的,想了不會想的,專心致志的。

上下席之間有茶歇,去喫茶食,點心台前的人最多,取了一些站在一邊吃著。吃著吃著,不遠處鐘樓裡的鐘聲響了起來,那個,就是以前只在那一首歌裡聽說過的南屏晚鐘。

頭一天,去茶會的準備現場探班的時候,也突然聽到了這個鐘聲,去查了一查,發現那就是西湖十景中的“南屏晚鐘”,小時候卡拉OK里大人們必唱的《南屏晚鐘》。

濟公殿旁的鐘樓上,有那個始於五代的鐘樓,後來被毀,毀了又建,建了又毀,大鐘也被重鑄了幾回,它的名字從晚鐘,被康熙改為曉鐘,到了乾隆時期,又改回晚鐘,現在被撞響的這一隻,來自離我們很接近的1986年,鐘不是老的了,但鍾聲還是的。

那個時候,真的是有一點,“這就是南屏晚鐘啊”的心情的,那一小會兒,會有一點“幽思”,想起這個意境,從那麼多年前,就開始流行了。這時候,後面是優優雅雅的現在的茶人,拿著相機的僧人,時來時去的茶香,還有慢慢、穩穩經過的清香齋的主人。

就會想,這鐘聲,果然是,好像有那麼一些特別的。但和南屏山是不是石灰岩構成,是不是多孔洞,所以增強了共鳴沒有什麼關係。

又想想,這個聲音,真的非常特別嗎,可能只有今晚是的。

然後又非常期待地,有一些緊張地,坐入了下一席的台前,和眼前近近的茶主人,問好,笑。

清香齋二號院. 台北市杭州南路一段71巷2號  2018 All Rights Reserved. 版權説明

淨慈寺|凌晨四點的茶會​

淨慈寺|凌晨四點的茶會​

2019-10-15

分享來自  王愷 風流豬狗文章   原文出處

2022年收錄於“浪遊記”,由北京大學出版社發行

半夜在西湖邊水汽瀰漫的道路上走,還是容易犯迷糊,總覺得自己是不知道怎麼被甩在這裡的微小生物,道路上沒有人,偶爾能看到的就是一輛車,劃過夜色,也不知道怎麼凌晨三點還在街道上漫遊,和我一樣,不過我今天目的明確,去淨慈寺參加一場凌晨的茶會。

西湖邊上的這些道路,修的並不好,車道和人行道緊密的挨著,沒有護欄,可能是道路實在狹窄的關係——兩旁高大的梧桐罩住了整個空間,被鎖住的世界。就因為主幹道太窄,梧桐樹兩邊改造,高大的樹叢後面添了步行道,很多小橋流水的景緻,白天漫步實在是好,凌晨三點,卻不願去走。黑黢黢的,掉水溝裡還算好,更害怕哪個樹叢後面突然竄出來什麼,只能在主路上走。


好在我住的酒店到淨慈寺並不遠,步行20分鐘不到,害怕凌晨三點不好叫車,特意選的這家距離不遠的酒店。人在黑夜裡走,走快了,像水里遊的一尾魚。

所謂靜心茶會,很早就听說了,記得最早去台北清香齋採訪解致璋老師,她就告訴我,他們不久前的一場茶會,是凌晨四點在台北附近的山上,平時好看的食養山房模糊一片,困得哈欠連天的人們凌晨上山,懵懂中坐在茶桌旁,慢慢靜下來,聽周圍的鳥叫,聽小蟲一聲聲的嘶鳴,逐漸的一點點清醒起來,等喝完了茶,天光大白,人的五感也慢慢打開。整個過程中不說話,其實並不做硬性要求——是自然的結果,在這樣的過程中,人也不太願意說話。


一直就很好奇這種凌晨喝茶的狀態,和解老師熟悉了,聽她說,他們做過數次靜心茶會。有海邊的,每個人只給自己泡茶,在黑暗中只聽到海浪聲;還有在寺院裡的,半夜裡,慢慢地抬出桌椅,在黑暗中擺好茶席,開始點著酒精燈,看那點小火,一點點活起來。

水熱了,茶湯出來了,人也舒展了——很多人會質疑為什麼要花費這麼巨大的精力辦一場這麼複雜的、非一般的茶會,但是我從一開始就接受,可能泡茶人確實需要這種對自己的訓練、約束、還有一次又一次的折磨自身,在不自由中才能成就一杯茶。所謂無拘無束,是你在獲得成就後才能做到的——就拿茶來說,一杯好的茶湯,不經過幾十次、幾百次的練習,根本就達不到要求,當然,你要喝口水茶,隨意的茶,不在這個討論範疇。


除了夜間舉行之外,靜心茶會很多會安排在戶外,這更增加了難度。很少有人嘗試在戶外泡好一杯茶,我們可以把水倒在保溫壺裡,也可以把小瓦斯爐帶到郊外去,但是能做到的,大多只是燒水泡茶,僅供解渴而已。沒什麼不好,但茶會的要求要高很多,你要泡的和自己在家裡練習過幾百次的一樣好,因為茶會的目的,是給客人,或者自己一杯最完美的茶湯,不能輕易逃避掉這個任務,不是光插好花,擺好桌椅,陳設得漂亮,然後在照片裡給大家看,多美——那個只是表象,底下暗流洶湧,你要面對多變的天氣,有時候是寒冷,有時候是極度的潮濕,有時候是狂風大雨,但是都需要鎮定自若地,燒水泡茶,追求的是那一瞬間泡出來的茶,和自己平素一樣完美,這才是茶會帶來的修行——很佩服解老師,感覺她能帶領自己的學生們,完全沒有目的性的每年做一次這樣的茶會,如果在古代,基本上也相當於在武林一派。

學生們做這些事情,純粹出於喜好。在世俗的世界上,在精神上找到一群志同道合的人,這才是最難得的事情,解老師的學生們,基本上從事和茶無關的事業,不少人都是成功的企業家,可是每到一年一度的茶會,大家都提前安排好時間,自己拎著大包小包的茶道具,在完全陌生的環境裡,默默鋪陳開來,這是他們自己給自己安排的舞台。


了解艱難後才生出敬畏:這事兒好玩,表面上看上去極美極優雅的一個事兒,背後卻是繁瑣至極的訓練,安排和管理,真要是一個公司做,倒也能理解,可是背後並沒有所謂的公司化管理,靠的就是學生們多年形成的自我約束能力。

在茶會上負責泡茶的學生們,至少有五六年以上的學茶經驗,可是準備起來,還是費勁心神,據說我們去的前一天晚上,因為杭州的颱風尾聲,不少桌上的花瓶被吹倒,學生們要一邊鎮定自如地扶起花瓶,安慰客人,一邊要小心翼翼保證風雨裡依然能有好茶喝,茶會上每個泡茶的學生們都早已經接受客人們應該喝到好茶,才是最重要的定律,自我約束已經深入內心,想到此,就能明白,茶會,真的是自我修行。

黑夜裡進入寺院,平時熱鬧的淨慈寺,只有幾個穿著白衣服的志願者在等著參加茶會的人們,帶領大家去廚房吃粥,早上的喝茶,要先在胃裡存點鹹的食物,才會舒服,我們默默喝完了粥,來到了茶會的所在的濟公殿,黑夜裡潮氣很重,院落裡露天的桌椅板凳都濕漉漉的,桌布碎碑罩住,也還有點濕潤,默默被領到早先定好的茶桌前。這次挑選的,是一泡台灣的清香烏龍,產自“華岡”,所以我這桌,就叫華岡——泡茶的女孩子看著年輕,可以學茶也已經很多年,她所泡的華岡已經存放了五年,自己喝了不下百次,喝的過程,也是練習泡好這杯茶的過程。

在這樣潮濕的天氣裡,以往的經驗,也未必全部有效,這個初秋的潮濕的杭州凌晨,和台北自己的習茶的環境可不一樣,遞給我們的茶則,背後幾乎全是水,後來才知道,為了讓濕氣不影響茶湯,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調高火苗,讓水的溫度更高,近乎一百度的沖泡,讓茶盡快表現。


我們拿在手裡的第一杯,在這樣的水溫壓力下,一開始就有了厚度,香氣到被收斂住了,天還沒亮,好在月亮極其明亮,泡茶、端茶、喝茶並不受阻礙,桌上雖有蠟燭,但並不點著,也許就是為了讓我們感受黑暗中喝茶的魅力,唯一明亮的,就是燒水壺下面那點火苗。

那杯熱熱的醇厚的茶湯進入自己手裡,身體也清醒了一點,同桌的除了我還有三位客人,都按照要求穿著白襯衣,默默喝茶,一道茶,共五次沖泡,五杯小小的茶湯入喉,每次都比上一次清醒,五杯茶喝完,身上暖和多了,抬頭,天上的星星已經少了,月亮也逐漸模糊,早晨不知不覺降落在每人身上。


喝完茶,像洗了一把熱水臉,半夜裡那些沮喪的,耷拉的面容,和桌子上的包含了露水的植物一樣,都舒展開來,所有人為了凌晨這杯茶而來,聽起來特別不可思議,但真的感受了一次,才明白,在這樣稀有的狀態下喝茶,真是一輩子也忘不了的。


茶會分上下兩席,第二席,選了自己喜歡的高山佛手去喝,泡茶的lily姐,平時愛打高爾夫,手臂很有力量,她笑話自己手曬的黑,但恰恰是這樣的運動,才讓沖泡之時,下擊的水流極為平穩,看她拿著一隻重重的五行壺,手勢極為平穩。

清晨的露水已經漸漸減少,天光下,茶席清晰可見。茶桌上的插花,引來了各種昆蟲,一隻金邊綠色的小蛾子,一直趴在我的杯子前面,也沒人趕它,每個人都靜悄悄的。佛手緩緩泡來,第一杯的也厚,不如以往喝到的清香,原來也還是潮濕的影響,第二三杯,香味漸出,原來是用壓低沖泡的方法,看那水流與茶葉的衝撞,很熟悉的鏡頭,但鏡頭背後的原因,卻從沒認真想過,這才明白,我們以為的美,是有原因的,而這原因,歸根還是“實”,這樣的水流,是人造的,也是天成的。

讓茶湯釋放地更充分,除了固有的花果香,依次出現了梅花和梔子花的香味兒,真的是熟悉的佛手啊,我自己有這款茶,但很難泡到lily 姐這狀態,後來和解老師的弟子們聊天,他們笑話我,這不是應該的嘛,你並沒有像別人那樣練習幾百遍啊。


第二席結束,滿足地伸了懶腰,身體被茶湯浸潤,徹底醒來,這時候天已經大亮,淨慈寺鐘鼓齊鳴,加上幾聲清脆的響板,真的發現除了關於沖泡的一些小疑惑,整個兩小時下來,幾乎沒有多說半句話,這才感受到“靜心”二字的好處——人,是需要一些安靜的時刻的。

早上的太陽照著漫天雲彩的金邊,要說是祥雲,倒也俗氣了,面對此情景,也沒有話可說,席後送客,我留到最後和解老師她們打招呼,想說點什麼,可也說不出,俗氣的客套的話說多,不如自己回家,好好泡一杯佛手。

濟公殿裡陳設的濟公像,雕刻非常靈動,供佛的,不是常見的花束和水果,而是幾盆插的素淨的植物,也是解老師和她的學生的手筆,據說第一天的茶會開始的夜間,泡好的茶,是先行供佛,想來那口茶,更是清香甘活的。

王愷 / 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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秉燭茶會,只為晨曦短

秉燭茶會,只為晨曦短

2019-10-15

分享來自  馬嶺 茶之路RoadOfTea文章   原文出處

△杭州淨慈寺,慧日峰下茶會

有事沒事常往清香齋跑,和解致璋老師很多次的喝茶聊天中,她不只一次的提及之前在台北舉辦的靜心茶會。時間地點我記得模糊,只記得她們夜半帶著大小茶箱上山,在山林中和蟲鳴聲共待晨曦。在完全沒有光線的自然之地靜靜地等待,在短暫的晨曦光影流轉中以茶會友,這樣的觸動真是想像中的美好時代。

九月清香齋在杭州淨慈寺的茶會,也是在晨曦和黃昏。上一次的台北靜心茶會,有一位客人下定決心要在清香齋好好學習。今天,她正是淨慈寺茶會裡一位氣定神閒的茶主人。

△茶主人梁娟,2007年參加了台北的靜心茶會後下定決心認真學茶。
△黄昏场的茶会,夜色渐暗。

這次茶會都在光線極暗的戶外進行,聽清香齋的同學說,這半年的茶課,常常要上到晚上12點,大家要適應不同的亮度、溫度、濕度和氣壓,擺席、泡茶都有不一樣的挑戰。晨曦之時,光線亮起來,氣溫和濕度都會有迅速的變化,多年的茶學素養,仍舊要集中精力感知,調整沖泡的力度。茶會第一天晚上遇到颱風,加固過的花瓶仍有5個傾倒。面對突發的情況,茶主人要淡定地把花瓶扶正固定,回到席上,茶湯仍然是飽滿的心意。

△第一次在清香齋喝鳳凰單叢,婉瑄的烏岽老叢蜜蘭香。

晨曦這一場是4點到的淨慈寺,星月在空。


在寺廟側面的素麵館入口遇到昨晚的幾位茶主人,眼眶有點深陷,碧蓮說她抓緊時間睡了五十分鐘,步伐卻是十分利落。黑暗中看不清模樣卻又有人呼喊我的名字,是清香齋短期班的大陸學員易靈,她說是來替補看看有沒機會參加清晨的茶會。前一晚她參加了茶會,結果對清晨的茶會更嚮往了。

△等待清晨

初入場的時候茶桌上還有零星的一些燭光,剛坐下就有茶主人出來將蠟燭一個個熄滅,整個的淨慈寺濟公殿前的院子只剩下月光,沒有人說什麼話,大家默坐著靜靜等待,蟲鳴,鳥聲,空氣裡是杭州西湖特有的濃郁的植物味道。


這麼一段默默地等待,難得的一個真正的停頓,茶的世界就是這個樣子。


快要亮起來那幾分鐘開始泡茶,那個時候皮膚能感受到風和濕度的變化,入口的茶是活的,抬頭看下茶主人,能感覺到她的喜悅。

△光線轉亮時開始泡茶
△這次茶會共10席,茶主人共19位,另設迎賓席、點心席,共有43位清香齋同學參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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